第25章 再战瓶行寨（上）

秋雨不期而至，淅淅沥沥滋润着脚下的黄土地，萧恭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呸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军营中那顶最大的帐篷，心里暗自嘀咕着。

妈的，每次下雨都是我巡营，女真狗！

诽谤归诽谤，谁让自己的父亲是个辽国降将，这大营里驻扎了五个猛安的兵力，其中四个猛安是刚从东北迁居而来的辽东女真，就自己这一支辽军是天会元年收编的契丹猛安。

本来是父亲为了表忠心要跟着粘罕南伐，也不知怎么的，坊间忽然就传自己智勇无双，好巧不巧这话就被粘罕听到了。

于是这跟着南伐之人，就从父亲变成了自己。

不过让自己感到惊讶的是，传闻成了真，自从随粘罕南下以来，数战皆胜，冥冥之中自己似乎对战场有种独特的嗅觉——每次大战来临之前总会有种莫名的惆怅。

比如说现在！

天下都成女真人的了，唉…

萧恭暗暗叹了口气，雨丝绵密，打在盔甲上滴滴答答，心思也跟着粘稠起来，不禁想到最近听到的消息，耶律大石听说在北庭都护府招兵买马，看样子是要东征复国。

复国？

呵呵，粘罕和斡离不统帅的东西两路四十万精锐侍卫亲军，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前尘往事一涌上心头，就不禁想到大宋的背盟弃约。

南人卑鄙！

他不禁一拳砸在寨墙上，极目望去，数十步外的景色被雨丝一层又一层地遮盖了起来，此时已是傍晚，天色迅速暗沉了下去，他心中的惆怅感越来越强烈，可又说不出为什么担忧！

大营坚固，兵力充足，旷野乃至四周的山头上安排了无数暗哨和屯兵所，每晚都有整整一个猛安的兵力分数波四处巡视，况且今天又在下雨，连篝火都透着股湿漉漉的感觉，哪里会有问题？

萧恭焦躁起来，军营里和寨墙上点起一个个松油火把，一旁的民夫宿营地里也燃起一堆堆的篝火，饭菜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萧恭凑近一个火把，橘色的火光驱散了周身的湿冷，远远的帅帐里传来女真人阵阵的欢呼和女人的惊声尖叫，他有幸参加过一次女真人的宴会，那叫一个狂野！

像他这种天会二年之前降金的外族人，好歹还落了个猛安的名头，天会二年后，斡离不恐风俗揉杂，民情弗便，在新占领区域内罢此制。

诸部降人但置长吏，以下从汉官之号。

这下金军内部新老势力的对立逐渐严重起来，接着又是一系列剥夺除女真部族以外的猛安权力的操作，让金国的军事实力逐渐在内耗中消耗殆尽。

他摇了摇脑袋，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黑暗，指着远处的滹沱河对身边人道：“今晚将巡河哨骑增加一倍。”

负责河防的谋克“诺”了一声，急急下了寨墙点兵去了，萧恭又巡视到军营西，看着寨墙外满地星星点点的篝火，凝视了半晌问道：“今夜有多少兵力负责巡防民夫宿营地？”

“是李谋克的百户~”身边的亲卫立刻答道，察觉到萧恭的不安，他试探地接着问，“萧猛安，是否要增加巡营兵力？”

萧恭听了没有答话，双手扶着寨墙死死盯着那片朦朦胧胧的营地轮廓，良久才缓缓摇了摇头。

夜渐渐深了，帅帐里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了下来，萧恭不敢睡，拿了张椅子朝南坐着，盯着眼前的一片漆黑，任凭风雨将自己淋得湿透。

极静之时，听觉变得极为灵敏，远处滹沱河水的潺潺声，巡夜的打更声，守营军士们偶尔的低语声，以及不知从何处忽然传出一声哭嚎，旋即而止。

不知怎的，自己仿佛回到了析津府，析津的秋天是最好的时节，陛下南幸，群臣出城围猎，阳光总是很暖，胡同一个连着一个，怎么数也数不完，最后那段日子，从南朝传来一种叫糖球的小吃，风靡整个宗室子弟的圈子…

萧恭猛地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眼前漆黑一片，雨停了，大部分火把都已熄灭，守夜的军士在寨墙上东倒西歪打着瞌睡，东方的天边泛起一片鱼肚白，萧恭打了个寒颤，站起身抖落身上的雨水，舒了一口气，一夜无事，天一会儿就亮了…

“嘚嘚嘚…”

一队金军骑兵耷拉着脑袋，一边打着盹一边任凭战马带着自己沿着河岸向西跑去。

这是守夜金军最后一批河防哨骑！

河北岸，赵桓站在黑暗中，看着那十来只火把消失在远处，随即手向前一挥，黑暗的虚空中忽现数不清的魑魅魍魉，两千多宋军冲进齐腰深的滹沱河，奋力涉水过河。

天将拂晓，正是至黑之暗之时，光明来临之前，黑暗是他们最好的保护伞。

滹沱河的源头水流如小溪般温柔，赵桓等人不一会就渡过河来，前方三里多远就是金军大营，这座大营卡在瓶行寨通向五台山的山口要道之上，除了击破敌军之外，他们已无其他退路可走！

这三里多旷野密布着金军暗哨，赵桓也不指望神策军个个都是特种兵了，无论如何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他必须击败眼前的金军，否则他绝对没有任何指望能够穿越重兵云集的河东路！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勾勒出跌宕起伏的峰线，赵桓抬头依依东望，心里暗暗发誓道，这是属于我赵桓、我华夏文明的大好河山，岂容胡狗糟蹋！

“结阵！”

“嚯！”

神策军早已褪去一个多月前的慌乱与懵懂，他们在五台山、在恒山过关斩将，在金城生生挫败了女真铁骑的冲击，什么“女真满万不可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