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二更·墓虎·其十二

他清楚自己不能心慈手软，必须除了墓虎，但这墓虎却教他不断地想起他娘亲。

他尚在娘亲肚子里之时，娘亲亦常常这样抚摸他罢？

娘亲会同他说话么？

娘亲会同他说些甚么？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之类的话么？还是同他说些趣事？

娘亲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之时，又在想些甚么？

娘亲当真不曾怪过他么？

倘使娘亲不怀上他，而是将他流掉了，再怀上别的孩子，娘亲兴许不会丧命。

但娘亲要是将他流掉了，他便不能见到宋若翡了。

墓虎见对方一动不动，趁机欺身而上，利爪直逼对方的咽喉。

虞念卿向后一退，并不算太及时，咽喉处已被划开了血痕。

“必须要杀，必须要杀，必须要杀！”他自言自语着，终是提起“青丝”贯穿了墓虎的心脏。

“青丝”将这心脏最后的跃动传递给了他，教他百味杂陈。

弥留之际，墓虎用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肚子，神态温柔，口齿不清地道：“好阿囡，阿娘会好好保护你的，绝不容许你祖母害死你，你且放心罢。你要在阿娘肚子里好好长大，阿娘为你缝制了许多漂亮的衣裳，不知你是否会喜欢？你要是不喜欢，阿娘再请裁缝给你做。阿娘与阿爹会将你当成掌上明珠，谁说女子不如男？在阿娘眼中，你并不输给男孩。

“好阿囡，待你长大，阿娘定会为你找一户好人家，夫婿得疼爱你，婆婆亦得疼爱你，到时候，不管你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亦能与你一样成为掌上明珠。好阿囡，你如果不想出嫁，阿娘亦不会逼你，阿娘并不觉得嫁人是女子惟一的出路。好阿囡……”

虞念卿努力分辨着墓虎的话语，连将“青丝”拔/出来都忘记了，直到墓虎的话语戛然而止，脑袋低垂，他方才反应过来。

他一拔/出“青丝”，墓虎便轰然倒地了。

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彻底地死了。

墓虎心口流淌出来的血染红了她身下的积雪，显得这积雪格外干净。

齐公子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断了气。

不对，她早在两年前，便已断气了。

眼前的她乃是以婴孩为食的怪物，纵使是怪物，亦是他心爱之人。

“不必救我，你走罢。”他登时失去了生志，亦不想向害死了他娘子的公子复仇，只想与自己的娘子死在一处。

虞念卿不能见死不救，不肯走。

齐公子干脆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头。

虞念卿及时卸下了齐公子的下颌，幸而里头的舌头尚且完好。

齐公子又试图向对方的剑鞘撞去，然而，尚未撞上剑鞘，已被制止了。

虞念卿正色道：“你当真不想活了？”

齐公子坚定地道：“我当真不想活了，你不必救我。”

由于被卸下了下颌的缘故，他的嗓音甚是奇怪。

这齐公子血流不止，面色已与他的亡妻一般了。

虞念卿长叹了一口气：“你若是死了，你便没有将来了，你将来许会遇见甚么好事。”

“她便是我的将来，惟有她是我的将来，失去了她，我谈何将来？”齐公子视死如归地道，“我受了如此重伤，这方圆一里内怕是没人能救得了我，公子你又何必折腾我？”

虞念卿实在不忍心：“我带你去找大夫，倘若大夫救不了你，我再将你带回来。”

齐公子矢口拒绝道：“不必了。”

虞念卿正欲再言，赫然看见齐公子将右手探入胸腔，将心脏取了出来！

齐公子双手的气力分明被他卸掉了，是出于强大的意志力，才有这般气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