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二更·三面人·其九
“或许……或许阿娘当真还在人世间。”对于阿宝而言, 阿娘太过重要了，他不可能不被动摇。
宋若翡叹了口气：“待天黑，我去将老胡带来见你。”
阿宝热泪盈眶地道：“多谢虞夫人。”
日暮时分, 宋若翡找了一间被猎户废弃的小屋，将阿宝安顿好，见红糖糕依旧萎靡不振, 又将红糖糕递予阿宝：“我快去快回，麻烦你帮我照顾红糖糕。”
虞念卿不放心宋若翡自投罗网, 用一双毛前爪圈住了宋若翡的手腕子，整副身体挂在了宋若翡手上, 摇摇晃晃着。
宋若翡将红糖糕抱回怀中，戳了戳红糖糕的毛脸蛋：“乖些好不好？”
虞念卿摇首道：“嗷嗷嗷。”
宋若翡只得将红糖糕带走, 临走前，叮嘱阿宝：“你切勿乱走。”
阿宝听话地道：“好。”
宋若翡飞身而去，趁着夜色，回了那个恶臭的山村。
胡家周围显然埋伏着捕快, 宋若翡观察了一番，确定了这些捕快的方位后, 方才身法利落地避开了所有捕快，直抵老胡的卧房。
老胡不在其中，那么老胡应当是被县令保护起来了。
宋若翡又出了山村，直逼县衙。
这县衙不大，不一会儿功夫，他便顺利地找到了老胡。
老胡正打着呼噜, 他懒得将老胡唤醒，一把提起老胡便走。
这几月的修炼使得他的道行有了长足的进步，从头到尾, 无人觉察到他出现过，且掳走了老胡。
老胡猛然觉得身体腾空了，还以为自己正在发梦，一睁开双目，方才发现他的身体真的腾空了。
他不明就里，抬起首来，竟瞧见自己被宋若翡提着后襟。
这贱妇果真是妖女，他正要破口大骂，命妖女放自己下来，双足已然落地了，然后，他被重重地丢在了地上。
宋若翡一脚踩于老胡的心口，发问道：“阿宝的母亲当真还在人世间？”
老胡在心里痛骂妖女的祖宗十八代，面上肯定地道：“在，只要阿宝肯跟老夫回家，老夫便让阿宝见他阿娘。”
“阿宝说他是亲眼看着他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他母亲怎会死而复生？”宋若翡眉眼温柔，脚下却加重了力道。
老胡吃痛，坚持道：“老夫说的都是真的，至于她为啥子会死而复生，老夫就不清楚了。”
宋若翡继续问道：“既然他阿娘死而复生了，为何不见他？被你囚禁了么？”
老胡言之凿凿地道：“老夫囚禁她做啥子？是她自己要走的，她再也受不了一个三面人儿子了。她早些年就改嫁了，听说生了一儿一女，都是正常的孩子。”
阿宝所在的小屋就在不远处，他自然将祖父所言都收入了耳中。
阿娘儿女双全，且都是正常的孩子，这是一件好事，阿娘终于是苦尽甘来了。
宋若翡一时间无法判断老胡是在胡编乱造，抑或是真有其事，遂对老胡道：“带我去见她。”
阿宝走了出来，道：“不必了，虞夫人，你放了祖父罢。”
倘若祖父是信口雌黄，那么他并不想确认祖父是信口雌黄；倘若祖父所说的皆是事实，那么阿娘不该被勾起伤心往事。
宋若翡理解阿宝所想，只消不去确定真伪，便可以将老胡的说辞当作真相。
“好罢。”他将老胡扶了起来，“你走罢。”
老胡拍了拍自己的衣衫，不肯死心，对阿宝道：“你跟老夫回家，老夫带你去见你阿娘。”
阿宝摇首道：“我不想见阿娘了。”
老胡引诱道：“你阿娘曾说过很想念你，每逢你的生辰她便会煮长寿面。”
阿宝登时流下了眼泪来：“你骗我！你骗我！阿娘不在了！阿娘才不会在我的生辰煮长寿面！我小时候不喜欢吃长寿面，任凭阿娘怎么哄我，我都不肯吃一口，有一回，阿娘非要喂我，不慎将我烫伤了，疼得我嚎啕大哭，直到阿娘炖了鸡蛋羹给我吃，我才不哭。”
老胡见自己露出了破绽，不得不改口道：“对对对，是鸡蛋羹，不是长寿面。”
阿宝气愤地道：“你果然想骗我上钩，才不是鸡蛋羹，就是长寿面。”
老胡着了阿宝的道，暗骂了一声“狡猾的怪物”，又好言好语地道：“阿翁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但你阿娘当真还在人世间。你记不记得你阿娘病倒了，是阿翁给你阿娘买药的？你阿娘暗地里对阿翁说过你让她心力交瘁，她想和离，将你留给你阿爹，可她又不忍心抛下你。所以她与阿翁说好，演一出戏骗过你。”
阿宝毫不犹豫地戳穿了老胡：“阿娘根本没有喝过一口药，你仗着我当时年纪小，以为我记不清了，所以才胡言乱语。”
老胡伤心地道：“你阿娘当然喝过药，还是阿翁亲手煎的。”
“阿娘临终前，对我说过你不愿意给她买药，还将她所有的私房钱收走了，她认定等她死后，你不会善待我，想将我带走。”阿宝那时候似懂非懂，但一直记得阿娘所说的话。
老胡狡辩道：“肯定是你的记忆出了岔子。”
宋若翡瞧着阿宝道：“还要放了他么？”
阿宝颔了颔首：“我与他不同，就算我是‘怪物’，我亦不是会害人的‘怪物’。”
“你走罢。”宋若翡含笑道，“听说此处有吊睛白额大虫出没，你且小心些。”
按照阿宝所言，老胡非但不肯给阿宝的母亲买药，还将她的私房钱收走了，假如她病得很重，药石罔效，老胡便是见死不救；假如她病得不重，老胡却坐视她的病情恶化，导致她身亡，老胡便是杀人凶手。
换作宋若翡，定不会让老胡全须全尾地离开。
但阿宝既已做出了决定，他并不打算干预。
老胡气不过，作势要走，却快手拔/出了宋若翡的佩剑。
宋若翡猝不及防，正欲夺回“红颜”，老胡已提剑直刺他的心口。
阿宝慌忙飞扑过来，挡在了宋若翡面前，连斗笠掉了都顾不上了。
宋若翡又翻身护住了阿宝，由于他怀中还有红糖糕，他生怕伤着红糖糕，即刻用巧劲将红糖糕送到了一旁的松树上。
便是他这一瞬间的疏忽，阿宝再次挡在了他身前。
眼见老胡这一剑逼到了阿宝的心口，宋若翡从阿宝身后探出一只手来，弹指拨开“红颜”，拍断老胡的右手手腕子，将“红颜”抢了回来，并打断了老胡的双足，一气呵成。
而后，他低首去瞧阿宝，阿宝的左肩被“红颜”割开了一道口子，所幸并不严重。
阿宝乃是三面人，这般又小又浅的口子该当在瞬间愈合。
岂料，伤口不仅未能在瞬间愈合，阿宝更是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