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吞口·其八

吞口要独自面对一人一妖委实吃力，而一人一妖亦不能拿吞口如何。

一盏茶后，双方都没有成功地近对方的身。

宋若翡陡然瞥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原以为是吞口的帮手，未料到，定睛一瞧，居然是先前被怪物吞食了的玲珑。

显然，这一切全数是玲珑的算计，而他们着了玲珑的道，玲珑提前设计好了假死，便是为了在这时候渔翁得利。

玲珑觉察到宋若翡的目光，不予理会，径直走到剑炉边，将手探入了熊熊烈火之中，她的手被炙烤着，疼得她整张面孔都扭曲了。

须臾，她从烈火中取出了一颗珠子。

宋若翡见这珠子散发着金光，应是舍利子。

吞口已找出了狐妖的破绽，正要将其击毙，未料想，忽然见得一只鬼取出了它所守护的舍利子，且正欲将舍利子吞下。

他哪里还顾得上一人一妖？心急如焚地化作雄狮，朝着那只鬼扑了过去。

据说只消吞下这舍利子，便能立地成佛。

玲珑堪堪将其放入口中，未及吞下，已然乐极生悲，被雄狮一掌打烂了左脸。

吞口从雄狮变成了人身狮头，后又小心翼翼地将舍利子从烂肉中取了出来，仔仔细细地用衣袂擦拭着，连自己的喉咙被狐妖的剑割破了都不在意。

宋若翡认为自己胜之不武，遂并不砍下吞口的脑袋，只将剑锋嵌入了吞口的咽喉。

吞口明明顶着一颗狮头，看不出表情，宋若翡却直觉得眼前的吞口很是温柔，与方才易爆易怒的吞口迥然不同。

玲珑受了重创，恍惚了片刻，寻回神志后，马上挣扎着站起身来，去抢吞口手中的舍利子。

吞口连看都不看玲珑一眼，又是一掌，这一掌拍得玲珑连脑浆都流出来了。

玲珑死了百余年，脑浆一股子腐臭。

她不愿放弃，又去抢舍利子。

吞口嫌烦，踹了玲珑一脚，玲珑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到墙面，才被迫停下了。

虞念卿飞身至玲珑身侧，问道：“出口在何处？”

玲珑艰难地张了张唇瓣：“你帮我将那舍利子取来，我便告诉你出口在何处。”

吞口将那舍利子视作性命，除非杀了吞口，不然，它断不可能放弃那舍利子。

但玲珑明显支撑不到他杀掉吞口了，玲珑在这“百鬼林”中既然有实体，便意味着玲珑可以再死一回，至于再死一回的玲珑会变成甚么便不得而知了。

无论如何，他得尝试一番。

他堪堪回过身去，竟然看见一道人影从舍利子中钻了出来。

这道人影乃是个眉清目秀的和尚，身着袈裟，手持佛珠。

舍利子应是得道高僧的尸体被火化后所留下的，这和尚显然便是舍利子的主人了，但这和尚既已圆寂了，为何不魂归地府？这和尚这时候现身，是否要帮吞口？

宋若翡抓紧了剑柄，岂料，他赫然听到和尚用慈悲的口吻道：“杀了他。”

吞口好似听不懂和尚在说些甚么，一见得和尚，连舍利子都不擦拭了，只是痴痴地盯着和尚。

和尚催促道：“杀了他，足足一百二十一年了，惟有女施主能杀了他，女施主若是不杀了他，他便得一直做吞口，守着贫僧与这墓穴；女施主若是杀了他，他才有重新入轮回的机会。”

这和尚所言意味着宋若翡有所依仗，故而，他并不照和尚所言行事，而是开出了条件来：“除非大师回答我几个问题，否则，我不会帮大师杀了吞口。”

和尚虚虚地摸了摸吞口的脑袋，才凝视着宋若翡道：“女施主请问。”

宋若翡问道：“其一，这墓穴的出口在何处？其二，闻人鸿去哪儿了？其三，为何这‘百鬼林’及其方圆一里内的鬼魂有实体，恍若活人？其四，大师究竟是何人？”

“其一，这墓穴的出口已被闻人鸿堵死了，但贫僧可救你们出去；其二……”和尚怜悯地指了指吞口，“这便是天下第一铸剑师闻人鸿。”

宋若翡不解地道：“闻人鸿为何会变成吞口？”

和尚答道：“百年前，在位的前朝末代君主乃是暴君，他醉心于侵略别国，不是为了天下一统，却是为了杀人，要杀人自然得有称手的武器，闻人彼时已成名了，暴君命闻人铸剑，闻人不从，暴君便以闻人的父母相要挟。闻人没法子，只得从命。但闻人所铸的剑皆不合暴君的心意。

“暴君听闻干将莫邪的传说，便将闻人关在了这据闻阴气极重的墓穴当中，还令人送了活人来，用以练剑，活人大多是俘虏，亦有暴君治下的无辜百姓。闻人不肯，暴君派了两名心腹来，给闻人当副手，一人将活人投入剑炉，一人逼着闻人铸剑。闻人日复一日地过着以活人铸剑的日子，直到贫僧的到来。

“贫僧听闻此处鬼气森森，欲要将滞留于人间的鬼超度了，因此遇见了闻人，贫僧将闻人从暴君的心腹手中救了出来，听闻人说明了铸剑的缘由后，告诉闻人，暴君已亡国了。闻人欲要赶回家去见父母，暴君的其中一名心腹居然道闻人的父母早已成了铸剑的材料。闻人不敢看受害者，所以根本不知此事。闻人发疯似地将那两名心腹捅死了，又将剑炉推倒，对着剑炉哭泣。

“被困于剑炉中的鬼魂全数溜了出来，可惜其中并没有闻人父母的鬼魂，想必已被炼化了。有只鬼魂听说过只要吃下得道高僧的肉便能还阳，一看见贫僧，便怂恿其他鬼魂一起将贫僧吃了。但他们皆不是贫僧的对手，遂趁贫僧安慰闻人之际，附身于闻人身上，将贫僧杀了。

“众鬼欢天喜地地分食着贫僧的尸体，闻人觉得对不起贫僧，害了贫僧的性命，想将贫僧的尸体从众鬼手中抢出来。又怒又急之下，他跳入了剑炉之中，但他未能将自己炼成一把剑，而是将自己炼成了吞口。他终是成功地将贫僧的尸体救了出来。

“贫僧的道行不够高深，不足以让吃下了贫僧的肉的鬼魂还阳，却能让他们在贫僧方圆一里内化出实体，恍若凡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被闻人杀了，少数逃窜了出去，虎视眈眈地想再多吃些贫僧的肉。闻人变成了吞口后，几乎没有神志，惟一心心念念的便是守护贫僧。

“随着时日渐长，贫僧的尸体腐烂了，闻人便将贫僧的尸体投入了剑炉，贫僧的肉身变作了舍利子。幸存的鬼魂不知为何知晓了舍利子的存在，为了得到舍利子，想尽各种法子。那玲珑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