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食人鬼

傍晚，姑苏行宫，栖竹居。

皇上懒懒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数了数在这栖竹居竟已待了三日。自打那日遇刺，便一直缠绵病榻。更是从遇刺当夜开始昏迷，一直第二日午后才醒转。他早料到贼人只怕一次不成，欲行二次刺杀，于是命侍卫统领段和藏在晰芳殿的床上。

至于皇后，性命如何更不可知。那没用的苏州知府分明领了全城搜查的令，却一点踪迹也没发现。真是一群废物！他暗暗气道。若不是现在不合时宜，他定要废了这没用的苏州知府。

夜色渐渐深了，窗外的月光倾洒下来。入了夜，仍旧有些冷。他的病尚未大好，不能受凉，只是內侍宫女都被他赶了出去。现下只有他一人，他没有动，任冷风吹着，上身只着了月白中衣，散散地盖着被子。

他又想到了他的皇后。还记得新婚时，他对她是极满意的。那时他尚为晋王，又值新婚，成日里倒也没什么公务。他与她闲时常常一起评古论今，他也爱给她讲讲朝中的趣事。

那些日子，温柔缱眷，恣意快活。

后来当了太子，事情变多了起来，他有时常常要和交好的大臣商讨大事到深夜。而他的妻，永远会为他温着一份汤面，不管他忙到多晚。他的妻身体不好，总有些小病小痛，他就算再忙也会让人摘一朵东宫的茉莉送给她。他承认他做的不够好，不够用心。那茉莉不过是东宫最常见的花草。

他一直以为她会是他最得力的妻子，最尊敬的妻子。尽管他早已把最爱给了他的表妹。可他终究与表妹无缘，他很清楚留在身边的只会是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厌恶她？是从为郑相在山东私盐案贪污抹去证据时，发现了郑相的手下竟然和琅琊徐家相识开始。于是顺藤摸瓜发现，原来正是郑相插手了琅琊王家与徐家的姻亲——表妹的婚事。

可笑他曾经一度感激郑相在官场对自己的帮助，为自己和平王的夺嫡之争挡去不少刀光剑影。原来不过是为了富贵。若只是为了富贵，无可厚非。为什么要向表妹下手？表妹她五岁失恃，姨丈有很少关爱她。更无用说，继母坐堂，表妹的日子有多难过。他和表妹打小就认识，他也曾许诺要娶她。可他无能，那时因亲近之臣犯事，他又遭到平王的攻讦，他实在无法阻止表妹的婚事。而母亲好似并不赞同自己娶表妹，更别说让二姨母出面了！

他恨自己无能，所以他忍不住迁怒施施。他明明知道，施施并非真正的罪魁祸首，可他又能恨谁？

后来为了牵制郑相，他相继提拔朱将军和高御史。在后宫更是屡屡为了朱婕妤和高贵人扫施施的面子。他看着施施伤心便觉得痛快，可之后又觉得自己无能，他竟然拿一个女人撒气。除此之外，施施总是不服气，她一直在挑战他的底线，于是他就更变本加厉的折辱施施。不知不觉他们竟已经这样斗了五年。他俩统共才结婚七年，竟然浪费了五年的时光。

思及此，他悔不欲生，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剜出来扔到地上再狠狠地踩上两脚。可是人都不在了，又能怎么样？

“张公公！”皇上突然向门外喊去。

一会儿的功夫，屋里就进来一个內侍。那內侍向皇上行了礼，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长久服侍上位者，使他轻易地便能捕捉皇上的情绪。此刻的皇上，并不喜悦。

“你去把飞马卫的指挥使孟忠叫来。”

“诺。”

张公公悄悄退出屋，便去寻了飞马卫的人。也不过一炷香，孟忠便赶到了屋外。张公公忙进屋回禀，皇上立刻便叫孟忠进来。

孟忠一身风尘，他才带着人从城里四处搜寻完回行宫，就被人通知皇上来召，因怕皇上等的急了，连衣服也未换，便急急过来。

“小人见过皇上。”

“查的怎么样了？”皇上眯眼，嘴角也不自然地抿了起来。

“属下带人查了三天，只今日稍稍有些收获。今日有一户人家人数变动达将近二十人，出府时间错开，但是似乎极擅遮掩踪迹，是以属下尚未得知这二十人去向何处。”

“哦？”皇上轻轻出声，看不出喜怒。

“属下无能，请求皇上再宽限几日。”

“不管能不能找出那些贼子的住所，救皇后始终是你们第一要点。”

“属下遵命，定全力救助皇后。”

“你下去吧！”直到之时，皇上才透露自己的无奈情绪。“去”与“吧”两个字吐字太轻，以致于整句话就像一声先粗后清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