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触即发
梁羽回到住处之后，站在庭院中，抬头望月，静思许久。
他在想，这时势风云变幻，也是时候改朝换代了。虽然要帮助安禄山扫除障碍推翻大唐困难重重，但只要精心谋划，挥军南下指日可待。
如果不出所料，此时此刻，那位横子应该已经到了京城，正在为皇子们的争权夺位而烦恼吧，估计是无暇顾及山高皇帝远的节度使们正在做什么。
奚族似乎对句芒剑志在必得，虽然不敢与万马庄的护卫军正面硬碰硬，但却极尽骚扰其事，不但把进出万马原野的商旅们弄得怨声载道，而且还经常伏击万马庄的送马队伍，手段恶劣。
除了奚族之外，放马原野周边还突然出现了突厥和契丹的踪影，也屡屡对万马庄的商旅和马农进行攻击。
于是乎，奚族契丹突厥联手想要吃掉万马庄的消息悄然传开，万马庄里的人顿时炸开了锅，一时之间，整个放马原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万仞城第一时间站出来，拉拢了一众长老，逼迫万仞天派人向范阳投靠求救。
万仞天自然不肯，还在会议上拔刀斩桌，说谁敢再提投靠安禄山，将按族规处以五马分尸之刑。
多位长老义愤填膺，联合发起了杀马之盟，择日重新选举庄主。
按万马庄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只要超过半数的长老同意，就可以发起杀马之盟，将万马庄的所有人员集中至大门前的策马广场，一人投一箭，得箭最多者当选庄主。
这是最公平也是最危险的选举，因为冲突一触即发。这条规矩定下来之后，几百年来，在此之前也就用过一次，族人意见相悖者自相残杀，策马广场血流成河，万马庄元气大伤。
在此危及万马庄存亡之秋，万仞城在梁羽的帮助下，暗中运营，已经得到了多数长老和庄内重要人物的支持，就连放马原野中牧民的呼声也远远高于万仞天。
此前的几次会议中，万仞城不断逼迫万仞天做出决定，投诚范阳，不然的话就要联合多位长老发起杀马之盟。
突厥契丹联合进攻万马庄的消息，最终将万仞天最后的威严压垮，超出半数的长老在万仞城的要求下同意发起杀马之盟，七日之后启动重新选举庄主的仪式。
万仞天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整天愁眉苦脸。他知道这次万仞城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可能善罢甘休。
万仞天连夜派人将连云庄的庄主和少主送走，免得牵连这位挚友。
苏庄主执意要留下来帮忙，但万仞天死活不肯，说什绝不能让挚友深陷险境，而且还说只有苏庄主回到连云庄，他才能无后顾之忧，就算万马庄待不下去了，也可以前去投奔。
原本万仞天还想让万霜儿也跟着苏庄主他们回连云庄的，但拗不过万霜儿，只好作罢。
安排苏庄主他们离开之后，万仞天又找来万马庄中忠心于他的一些武林人士，说明缘由，想要置身事外的，便奉上盘缠，让他们离开万马庄，留下的，就同心协力，共度眼前危机。
万仞天给忠于他的那些武林人士交待完毕之后，一人坐在大厅里沉默良久。
他叫来阿福，叹息了一声，吩咐道：“阿福，你跟我去一趟墓宫。事已至此，也只能将老二以及唆使他的那些人彻底铲除，才能避免万马庄沦陷。若是万马庄真的落入安禄山手中，我如何对得起万家的列祖列宗。”
阿福惊讶道：“庄主您是想把墓宫里的那些家伙请出来吗？那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当年他们被老庄主收服后，安顿在墓宫里守墓，是要让他们老死在墓宫里的。”
万仞天皱眉道：“这我当然知道。但我爹离开万马庄时，亲手将这令牌和钥匙给我，说万不得已时，可以用来让墓宫里的那些家伙帮忙做一件事，但事成之后，得还他们自由。”
阿福忧心忡忡道：“难道以庄主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镇压住二庄主他们吗？依我看二庄主就算得到几位长老的支持，也不足为惧，毕竟绝大多数人还是站在庄主您这边的。”
万仞天叹气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是怕老二鬼迷心窍，引狼入室，偷偷将安禄山的人放进来。而且我已经看到这样的苗头了，我暗地里找人去刺杀老二招回来的那个叫黄蒙的，结果有去无回。我找的可是江湖上少有的高手。”
阿福讶道：“没想到黄蒙竟然是个深沉不漏的高手！”
万仞天拍桌而起道：“现在还不知道老二到底藏了多少高手呢，而且我更担忧的是他已经和范阳达成了共识。事已至此，为了以防万一，我不得不这样做。”
阿福难以置信道：“勾结外贼乃万马庄的大忌，是要处死的，二庄主应该不敢吧。”
万仞天沉吟道“老二自然没有这个胆量，我是怕他被人唆怂。不管如何，这次我要确保万无一失，在选举仪式那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住场面，否则一旦场面乱起来，只怕要血流成河呀。”
阿福眉头大皱道：“墓宫里那些人嗜杀成性，冒然放出来，只怕二庄主要死在他们手里。唉，眼睁睁看着庄主您和二庄主自相残杀，若是老庄主回来了，我有何颜面见他。”
万仞天长舒一口气，道
：“阿福，平日里我待你如何？”
阿福沉声道：“好。”
万仞天神色凝重道：“那你相不相信我的为人。”
阿福点头道：“自然是相信。”
万仞天咬牙道：“你是庄里的老人，看着我和老二一起长大。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借此机会铲除异己，手足相残。但其实并非如此。这次真的是关乎万马庄的存亡，我不得不大义灭亲。我怀疑老二已经投了范阳安禄山！”
阿福拱手笃定道：“是，阿福听从庄主的安排。”
万马庄的墓宫建在放马原野东边那座磁山的山腰处。磁山的山腰多为悬崖石壁，而且整座山都是花岗岩材质，是个开凿墓宫的好地方。磁山距离万马庄只有十多里路程，骑马一个小时便可到达山脚，一条沿山开凿出来的阶梯直通墓宫门口。
万仞天和阿福连夜来到墓宫，拾阶而上，经过几处悬崖峭壁之后，便到达了墓宫的大门。
墓宫乃万马庄历代庄主的葬身之地，供奉着他们的石棺与碑位。墓宫门外虽无人看守，但墓宫内却有守墓人，有一挑夫专门给守墓人送饭，是为引路人。万马庄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除了庄主亲自带领，任何人擅自进入墓宫都格杀勿论。
万仞天向墓宫内望了一眼，将一幅地图给阿福，说道：“阿福，这是墓宫的地图，等会我去见那些守墓者，你按照地图上标出的这条线路走一遍，找出墓宫在磁山另一侧的出口，并记下来。”
阿福不解道：“庄主，这是为何？”
万仞天沉声道：“自有用处，你不用管，好好把线路记住就行。”
阿福知道庄主肯定另有深意，也不多问，遵命道：“是的庄主。”
进入墓宫后，刚走过一条通道，便听到一个声音道：“何人！竟敢乱闯墓宫！速速离开，否则就把命留下来吧。”
万仞天清了清嗓子，喊道：“前辈切莫乱来，我是万马庄的庄主万仞天。”
长明灯的火光摇晃，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最后立定在万仞天的身前。只见他手势凌空画弧，一掌向万仞天的肩膀拍过去。
万仞天没想到对方忽然出手，慌忙中侧身躲闪，狼狈地退了两步。
阿福见庄主被袭击，连忙抢身而上，与那人对了两掌之后，旗鼓相当，分身而立。两人都被对方高深莫测的武功所惊讶，相互打量。
正当两人还要动手，万仞天赶紧出言阻止道：“阿福，切莫冲动。”
那人见阿福不动手，他也负手而立，望向万仞天道：“你比你爹的武功差远了，倒是你这个仆人武功很了不起。”
万仞天拱手行礼道：“前辈见笑了。晚辈资质愚钝，所以我爹他并没有亲自教我武功。他说万马庄本就没有什么家传武学，武功修行都看个人际遇。”
那人眉头一皱，淡淡道：“哦？前辈不敢当，我就一个看门送饭的挑夫。你说你是庄主，把令牌给我看一眼。”
万仞天拿出庄主令牌，往前递了过去，恭敬道：“前辈，您就是引路人吧。”
那人望了一眼万仞天，也不接令牌，并示意他收回去，缓缓道：“既然来到了墓宫，你是来安排你爹后事的吗？”
万仞天将令牌收入怀中，摇头道：“我爹他身体尚好，他痴心武学，去年离庄云游四方去了，至今未归。我此次前来是因为万马庄有难，我要见那些守墓人。”
引路人一惊道：“你要请出那些守墓人？你可知请出他们的后果？这批守墓人和以往的守墓人不同，只有交易没有忠诚。”
万仞天沉吟道：“我知道。”
引路人疑惑道：“万马庄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危难？竟然要请出他们？”
万仞天叹息道：“突厥契丹要联合攻打我万马庄，另一方面老二他又勾结河东势力图谋不轨，内忧外患，我不得不请出这些看守墓宫的高手来帮我安内抗外。”
知道万仞天执意如此之后，引路人也不多问，漫不经心道：“你是庄主，你知道后果就行。进去吧。”
走过墓宫的第一条通道后，便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洞穴，洞穴的顶上密密麻麻倒挂着许多石柱，昏暗中，铁链拖地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福首先反应过来，挡在万仞天前面道：“庄主小心，是守墓人。”
四张沧桑的脸从四周显露了出来，但他们被铁链绑着手脚，够不着位于洞穴中央位置的万仞天和阿福。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何人进墓，报上名来。不是送饭的，都得死。”
万仞天朗声道：“前辈，晚辈我是万马庄的现任庄主万仞天。”
四个声音异口同声讶异道：“万老头的儿子？！”
万仞天巍然矗立，大声道：“是的，晚辈这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万玄让你来的？你可知道让我们做事是要有代价的？当年我们败于你爹万玄手下，他手下留情，饶了我们一条命。我们也输得心服口服，甘愿被缚，带上手铐脚链困在这墓宫守墓。但一事归一事，你想要我们帮你做事，那么事成之后，你就得放了我们。这也是你爹当年承诺过的。”
万仞天拱手道：“那是自然，这事我爹也曾对我说过。他交待我，万马庄有难，迫不得已之时可以来墓宫请各位前辈出手帮忙。”
那苍老的声音道：“很好，哈哈哈，万玄肯定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儿子真的会有求于我们，让我们重见天日。”说到此处，他仰天长笑道“哈哈哈，万玄，你失算了，你输了！你的子孙们不争气呀。”
万仞天沉声道：“前辈们说过的话可还算话？”
那苍老的声音兴奋而诡异地道：“当然算！说吧，你要我们帮你做什么事？要是做好事，那就免谈，我们宁愿一辈子困死在这墓宫里，也是不愿意做好事的。”
万仞天苦笑道：“算不得什么好事，很可能还会是你死我活的坏事。明天万马庄有个选举大会，到时候我和我二弟两派肯定会针锋相对，我要前辈你们帮我压场，谁敢乱来，杀无赦。”说到杀无赦这三个字时，万仞天拳头紧捏，透着一股杀气。
那苍老对杀人之事似乎十分亢奋，提高声音道：“很好，这件事情我很喜欢，我们也好久没有杀人了。困在这该死的墓宫里，多年也不见一个闯墓者来给我杀，把老子的杀伐心性压抑得真是难受呀。”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对呀，要是明天能让老子我大杀特杀，老子一开心，说不定还能答应再帮你做一件事呢。当然，这件事也得是坏事，越坏越好。这世上，也只有做做坏事，才有些趣味。”
万仞天连忙摆手道：“前辈明天切记不要冲动，更不要擅自动手，都听我命令行事，否则这事就不算作数。到时候我爹他老人家还是要找你们算私自逃出墓宫的账。”
那四人连声怒道：“你少来恐吓老子，老子这次出去大开杀戒，杀他个够本，就算以后那万玄找到我们把我们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万仞天知道这些守墓人性情多变，赶紧道：“前辈们虽然凶狠嗜杀，但都是言而有信之人，不然宁死也不会甘愿困在这里守墓的。你们要是不听我的指令，那就是背信弃义。”
那苍老虽然杀伐心性，但平生却是最讨厌背信弃义之人，于是沉声道：“你这句说得倒还不错。我们兄弟几个，言出必行。明天如何行事，你安排便是。”
万仞天掏出钥匙，指着另一侧的洞口，转身对阿福道：“阿福，你去探一下通往山另一边的路，我来将各位前辈的铁链解开。”
阿福犹豫不决道：“庄主，你的安危……”
万仞天沉声道：“你不用担心，我既然选择来请墓宫的各位前辈，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而且我也相信各位前辈会信守承诺。你快去快回，等一下我们还得回庄里计划一下明天的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