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奥菲莉亚的梦
奥菲莉亚小时候做过一个梦。在梦中，她生活在一个叫做日本的现代国家。
生活在日本的奥菲莉亚不知道父母是谁，她是在车站的女厕所出生的。她一生下来，母亲便把她扔在了女厕所的隔间里，后来被人发现并报警，送去了孤儿院。
孤儿院的伙食非常差，菜是烂的，肉是臭的，味道难吃也就算了，份量也是少之又少，完全无法满足孩童长身体的需要。当然，住的地方也不遑多让。十名孩子被迫挤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铁皮床又旧又烂，长满了铁锈，即便是营养不良的幼儿躺在上面，也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奥菲莉亚在孤儿院度过第七个年头时，孤儿院迎来了一个新面孔。
当时，奥菲莉亚正在看一本从垃圾桶捡来的书。这本书破损得非常严重，有很多缺页漏页，就连书的标题也模糊不清。不过，这对奥菲莉亚来说并不重要。从文字上看，这是一本十分深奥的书，不适合小孩子阅读。因此，奥菲莉亚对书上写的内容既不关心，也不怎么感兴趣。之所以看这书，纯粹是因为孤儿院的娱乐方式极其贫乏。
看着枯燥无味的书，奥菲莉亚无聊地打起了哈欠。就在此时，一位陌生的小女孩看向奥菲莉亚，对方默默靠近，紧挨着奥菲莉亚坐在同一条木凳上。她好奇地眨着天真的眼睛，问道：“这本书好看吗？”
奥菲莉亚看了对方一两秒钟，诚实地回答：“不好看。”
“书里面是讲什么的？”对方继续追问。
奥菲莉亚想着，这个小孩真是自来熟，面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点也没有放不开。“你可以自己看看。”奥菲莉亚一边回答一边把书递给对方。
小女孩粗略地翻了一下，很快就了解到这是一本无聊透顶的书。书中没有冒险，也没有魔法，密密麻麻全是文字，没有一丁点鲜艳的色彩和漂亮的图画。她把书还给了奥菲莉亚，奥菲莉亚不吭声地接下，又开始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这家孤儿院叫什么名字？” 对方再次向奥菲莉亚搭话。
“我也不清楚。”
“那你在这住了多久了？”
“加上今年就七年了。”
“你今年多大？”
“七岁。”
“那你一出生就在这家孤儿院了吗？”
“可以这么说。你应该也是孤儿吧？不然就不会到这来了。”
“我爸妈都死了。”
“这里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不是失去了爸爸，就是失去了妈妈，或者父母都离世了。所以，这里才会叫做孤儿院。”
“那我们住在这里不用花钱吗？我已经没有能帮我交钱的人了。”
“不用，国家和政府会帮我们交钱。”
“国家和政府还真是好心。”
“一点也不好，这本来就是国家和政府应该做的。”
“这家孤儿院的环境好吗？”
“一点也不，简直糟糕透了。”
“那伙食呢？伙食好吗？”
“味道让人想吐，份量还少，扣得要死。”
“为什么？”
“因为钱都被孤儿院的人贪污了。”
“那为什么不抓住贪污的人？”
“因为警察都是一些蠢货。”
“这里的老师会打人吗？”
“当然会了，这里的老师会把小孩的屁股打开花。”
“太可怕了。”
“只要今后住在这里，你早晚会习惯的。”
“你喜欢这里吗？”
“怎么可能。”
“那你喜欢院长吗？她看上去很温柔。”
“那都是装出来的，她的本性非常暴躁。你要小心，不要去惹她，否则她会把你关禁闭的。”
“那这里有好人吗？”
“没有，这里的大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那小孩呢？”
“这里的小孩都是只会看大人脸色的笨蛋。”
“那你也是吗？”
“我当然是。”
“这里一丁点快乐都没有吗？”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这里就是地狱。”
“你想离开这里吗？”
“我当然想，如果能办得到的话。”
第二天，奥菲莉亚依旧捧着看不懂的书。小女孩穿过院子，无视周围的小孩，径直朝奥菲莉亚走来。
“又是这本书？”她用手捂住奥菲莉亚的眼睛，从背后说道。
“我也没其它书了。”
“好看吗？”
奥菲莉亚合上书，说道：“你不是也看过了吗，这书无聊的要死。”
“你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玩？你讨厌大家吗？”
“讨厌，不止大家，我也讨厌自己。而且，我没有不和大家玩。你来这里之前，我经常和他们玩，只是，最近我想一个人待着。”
“为什么？”
“我想一个人思考一些事情。”
“思考什么事？”
“未来的事。”
“未来的什么事？”
“你的问题还真多？未来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可是你在思考不是吗？”
“我是在思考。”
“你在思考却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吗？”
“不行吗？那我问你，你一直不停地问我问题，你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吗？”
“不知道。”
“这就对了，你不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想和你当朋友。”
奥菲莉亚又翻开了书，她的脸红了起来。
几个月后，政府的高层过来视察孤儿院。他们来之前，孤儿院总能提前得到消息。
“政府的人要来了，快把这些孩子带去洗澡，给他们换上干净的衣服。”总能听到院长对老师这么吩咐。
等政府的人来的时候，孤儿院的孩子们个个收拾得又干净又光鲜，令人赏心悦目。
视察孤儿院的期间，按照惯例，院长会给每个小孩都发一块巧克力。这是对小孩的一种收买，为了让我们不要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出去。不过，即使没有这块巧克力，孤儿院的小孩也没一个会说出真相。我们都深知院长的可怕。这所孤儿院的院长，在公众场合总是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背地里却把好几小孩折磨得不成人样。
在单独谈话时，新来的小女孩天真地对政府的人说出了自己在孤儿院遭受的对待，引起了不小的恐慌。等政府的人回去后，院长急忙打了好几通电话，经过一番周折，事情被压了下来。然而，噩梦降临到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身上。
院长的脸刷地变白，好一会儿，她愕然不解地紧盯着这个造反的小家伙，接着她有点控制不住了，抄起一根藤条。孩子们由于害怕，一个个都动弹不得。
院长操起藤条，朝着小女孩脸上就是一下，又伸开双臂把小女孩紧紧夹住，尖声高呼着，快把负责这家伙的老师给我叫来。
负责小女孩的老师一头冲进房间，情绪十分激昂，对愤怒的院长说道： “请原谅，她还只是新来的。”
“你平时是怎么教她的？竟然让她告密？” 院长涨红了脸，嘴里喷出口水。
“请放心，我会让她以后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老师说道，语气中透露出残忍与冷酷。“我会让她体会到世上有些事比死亡更痛苦。”
小女孩当下就被关进禁闭室。
小女孩犯下了一个十恶不赦、大逆不道的罪过，对政府的人说出了孤儿院的秘密，在以后的一个星期里，她成了一名严加看守的犯人，一直被单独关在禁闭室。
白天，她只知伤心地啼哭，当漫漫长夜来临，她总要伸出小手，捂住眼睛，想把黑暗挡在外边，她蜷缩在角落里，竭力想睡着。她不时颤栗着惊醒，身子往墙上贴得越来越紧，她感到饥饿，孤独还有冰冷。
此时正值严冬，小女孩的头每天都被按进冰水之中，院长在一旁照看。为避免小女孩太冷，院长总是十分勤快地拿藤条抽她，给她一种全身火辣的痛感。每天中午，他们都在小女孩的饭菜里掺入蚯蚓和泥土。每隔一天，小女孩会被带进孩子们吃饭的大厅，当众鞭打，以儆效尤。
终于有一天，小女孩再也忍受不住，寻求了解脱。
奥菲莉亚9岁的时候，被一名60多岁的老学者收养，离开了孤儿院的地狱。
在这个新家，为了能让爷爷专心研究，奥菲莉亚尽心尽力地打理家务，度过了一段温馨幸福的时光。直到有一天，为了发表爷爷多年以来的研究成果，通过一位大人物的引荐，一群专家和教授踏进了这个家门。
通过研究，爷爷发现了一种可以操控人脑的寄生虫，这是足以轰动整个学界的重大发现。他满心欢喜地把这六年来写的论文分发给这些专家和教授。
“竟然说虫子能够控制人的思想，这是在写小说吗？”
“样本的数量太少了，这难道不是误差吗？”
“所以才说外行人，这种小孩子般的妄想，谁会相信啊？”
“果然是三流大学毕业的，这份论文毫无价值。”
“与其说这是科学，不如说是神秘学更为贴切。”
“如果这都能叫论文的话，学术界也太好混了吧？”
“要我给你介绍出版社吗？专门出版奇幻小说的那种。”
和爷爷以为的不一样，房间里充满了专家和教授对爷爷的讽刺和嘲笑。更可气的是，这些人还把重要的论文扔在地上，用脚践踏。
“别踩！别踩！”奥菲莉亚含着泪死死抱住其中一人的脚，试图让对方移开，“这是爷爷辛苦写出来的论文，别踩！”
当这些专家和教授离开之后，爷爷抱着地上被踩脏的论文，哭了出来。没过多久，爷爷因病去世。
为了证明爷爷论文的价值，奥菲莉亚牺牲自己睡觉和玩乐的时间，付出超乎常人的努力，多年后，成功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全国最好的大学毕业。
然而，当奥菲莉亚胜券在握地再次把论文拿给那些专家和教授看时，遭到了和爷爷一样的对待。这些专家和教授再次把重要的论文踩在脚下。
“你觉得我这个梦怎样？”奥菲莉亚对丽麻朵问道。
“奇怪的梦。”丽麻朵回答。
突然，奥菲莉亚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头。她凝视着石头，一脸认真地说道：“我现在手上拿着的这块石头，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它实际上是一块从遥远宇宙坠落的陨石。如果我这么说，你会相信吗？”
“当然不信。”丽麻朵脱口而出。
“果然是这样。”奥菲莉亚的脸上掠过一丝失落，“和爷爷的论文一样。不被任何人认可的价值，真的有价值吗？”
“愚蠢的问题。”
“哪里愚蠢了？”
“就是愚蠢。”丽麻朵斩钉截铁地说道，“无论谁说，说了多少遍——毫无价值，只要你自己不是这么认为的，那不就够了吗？就像你手上的那块石头，即便真的是毫无价值，可还有你啊！这块石头对你而言并非毫无价值。这块石头的价值是由你的思想决定的。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这一点，忘记这一点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就算是私生子，就算是赌徒，至少你还有你的思想。”
“停停停，别扯远了，我既不是私生子也不是赌徒。”
“我只是打个比方。”
“那么你呢，丽麻朵？”奥菲莉亚说道，“你相信我认定的这块石头的价值吗？”
“我不信。”
“真的是，”奥菲莉亚露出释怀的笑容，“在这种气氛下，一般会有人给出否定的回答吗？”
“虽然我不信，但只要你相信，那就足够了。”
“忘了说了，”奥菲莉亚轻轻一笑，“你长得很像我在孤儿院认识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