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之眼
梅尔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自称风神巴巴托斯的吟游诗人。
为了不被卫兵当做神经病，他带着这位神明来到了自己的居所，一座看似十分简陋的集装箱。
再繁华的大城市也会有贫民窟存在，而他的住所便被安排其中。
只是与那简陋破败的外表不同，集装箱外是所有贫民们的特色，一道道生锈的边角，昏黄而肮脏的底色是贫民们大多数现状。
甚至他的住处已经算是不错了，还有不少贫民连集装箱都没有，简简单单在垃圾堆里捡几个纸壳子就安家了。
这里是孟加拉城最阴暗的角落。
是这座城市的阴影。
走在满是泥泞与肮脏的贫民窟中，他悄悄瞥了眼温迪，这位曾经被蒙德信仰的神明对面前的一切看不清喜怒，只是目光沉沉。
他们没有多做停留，径直走入集装箱内，作为一个曾经的贵族，洁癖又讲究的魔法师，梅尔住的房子里虽狭小偪仄，却干干净净，一张拼凑出的小床容得下两人坐下。
而刚刚进屋，温迪就相当自来熟地看了看床底下，朝梅尔招手：“说好的酒，不要赖账哦。”
梅尔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他从床下掏出自己积存的啤酒，给温迪扔了一罐，自己打开一罐，啤酒苦涩的香气在小屋中荡漾开，他熟练地给自己灌是一大口，才问道：“风神巴巴托斯？”
温迪朝他眨了眨眼：“就是我啊。”
“原来神明竟然是真实存在的，我一直以为那只是神话故事，传说而已。”
他没忍住，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当然啦，不只是我，几百年前的尘世共有七位正神，是执掌世间七元素的神明，我正是其中的风神，初代七神之一。”
温迪说着拍了拍胸口，自夸道：“我可是很厉害的。”
什么七神最弱，没听说过。
还是那句话，有条件的情况下自谦是种美德，没有底气的自谦就是自惭形秽了，搞不好真有人以为他就是最弱的七神啊。
梅尔放下酒瓶，不动声色道：“你那么强，那七神的时代是怎么落寞的，你们这些神明这些年又在哪里，而且刚刚那条巨龙是怎么回事？”
温迪：“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呢。”
他拿起自己心爱的小竖琴，轻快地弹奏了两下：“我要说的故事开始于太古……那时，众神还行走于大地，天空之龙自天空降下，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龙寻求着自己的答案，却无法理解尘世的芜杂。风之歌者奏响琴弦，天空之琴为它一一回答。龙不过是好奇的孩子，只是忘忧地飞翔，直至时今，它聆听诗文，想要学会歌唱，为了让万物，都明白它的心。歌者与龙化作传说，黑暗的时代随即降临——
此时，狮牙朽坏，鹰旗不扬，一场灾难向世界迫近，苦难是大教堂上笼罩的阴影，嗟叹由诗人重新结成诗话，天空之龙听从呼唤而来，在深渊中与怪物决死、厮杀——
天空之龙咽下深渊毒血，陷入沉睡多年后，却已无人认识复苏的它。’如今的人们，为何将我厌弃？’天空之琴没有说话。愤怒与悲伤，生命与毒血一同化作眼泪从龙的眼角落下，诗文沉默，腐化轻易生效，天空之琴却已没有办法说话……”
随着诗人娓娓道来，仿佛有一幅幅画卷在他面前展开，听完这个故事的梅尔沉思着，半晌后才道：“其实，不必说他，就连你不也是被如今的人类厌弃了吗？”
“灾难是什么，连神明也无法解决吗？”
“神明并非是无所不能的，我们也有着桎梏，也有着无能为力，也有拼尽全力才可以与之匹敌的对手，你听过深渊吗？”
“深渊？”
梅尔回忆了一下，记忆里似乎的确有听过深渊这个名词，但是和贵族礼仪，家族利益，族谱纷争，野史怪谈一样被他塞进记忆的角落里吃灰了。
因为原来自视甚高的梅尔从来不相信神明的存在。
也因此，对着神话故事里的大boos，一看就是为了吓小孩才编造出来的东西嗤之以鼻。
难道那玩意真的存在？
梅尔少年陷入沉思。
温迪：“深渊当然是存在的。”
“七神有着保护人类，引导人类种族的职责，面对深渊这个大敌，我们用尽了一切力量，所有的神之眼拥有者，国家的军队力量，高层战力全部随着我一起上了前线，将深渊拦截在地底。”
他说的平淡，但是梅尔却从那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腥风血雨。
神明与人类一同前往最前方的战线。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损失惨重，七位神明陨落后换代了五位，唯有我与隔壁的岩神得以幸存，但还是不得不陷入沉睡。特瓦林便是我曾经的眷属，他在与深渊作战之时身受重伤，被深渊所污染。”
他摊了摊手：“我也是最近才醒来的，在我沉睡的时代蒙德还在，管理国家的是西风骑士团，但是等我醒来……”
他此刻才终于显现出一点低落。
“这个国家又回到国王和贵族手里了啊。”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永远不要低估了人类的贪婪与欲望。
梅尔也沉默下来。
他就是被那些贵族压迫的其中之一。
尽管他出身大贵族，在魔法造诣上堪称世界顶尖，当之无愧的大魔法师，但是他依旧无法与贵族阶级抗衡。
他唯一的朋友死于对贵族的不敬。
呵呵，不敬。
真是个万能的借口，不就是因为他的天资实在太出众，为人品行高洁，不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又没有足够强大的靠山吗。
他唯一的朋友，前一天还兴致勃勃地将他最新的研究交给他，说着他的研究一定会成为开创新时代的钥匙，再也不用担心魔法师们面对逐渐强大的科技力量无从下手，个体的力量无法与人类结晶抗衡。
但是第二天，他的实验室就被砸成废墟，里面的研究资料与半成品不翼而飞，而他的朋友锒铛入狱。
没有人愿意他活着。
魔导科技的存在不仅仅是狠狠在魔法师们脸上打了一巴掌，告诉他们数千年来追求的个体力量，天才的智慧不值一提，他们这些贵族必须仰仗一位下层人才能继续拥有高人一等的力量。
同样也对想要将贵族压下的学者们心头狠狠插进一根毒刺。
他们想要成为真正的贵族，想要将自己高贵的血统与智慧一同垄断，将权利牢牢握在手中。
而艾伦同时拦截了两方人的路。
他只能死。
但梅尔并不愿意接受。
他怎么能接受呢！
他抛弃一切，抛弃姓氏，抛弃家族，隐姓埋名调查当年的案件，想要为自己的朋友报仇。
他并非没有钱，没有能力换一个更好的身份，拥有更舒适的环境，但是他依旧选择成为了流浪汉，走在社会最底层，亲眼看着这个世界最真实，最困苦的地方。
因为艾伦曾经就是一位最底层的贫民。
在成为魔法师后，在拥有过去数之不尽的财富与力量后，他依旧不忘初心，将自己的财物捐献给贫民们，特意提拔平民学者，向王室议会递交了社会教育法案，想让布拉塔尼亚的每一个人都有读书识字的机会。
他常常说：“我看过人们努力挣扎求生的样子，也是承蒙老师看重才终于获得今日的成就，我希望也能成为老师，给所有想要摆脱当下困苦之境的人一条路。”
“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艾伦永远都是那么热忱。
梅尔从前并不理解这样的热忱究竟从何而来。
在隐姓埋名，选择伪装长期身份的时候，他并没有选择更容易潜伏进那些势力范围的身份，而是选择成为了一个流浪汉。
他想知道，曾经的艾伦的眼中究竟有着怎样的风景，曾经他又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坚定地走在那看不见未来的道路上呢。
现在他看见了。
那些永远挣扎在最底层，每日为了温饱发愁，在上层人眼中连数字都算不上的人们究竟是怎么活着的。
他想清洗整个布拉塔尼亚，他想推翻王室，他想覆灭贵族，他想继承艾伦的理想，让所有人都能堂堂正正地走在大街上！
但他没有办法。
他势单力薄。
一个大魔法师算什么呢，在这个世界上顶多掀起几个小水花。
就算他不管不顾地在这个国家发动大清洗，但是清洗之后社会并不会变好，只会一路朝着更加糟糕的地狱滑落。
不过……
梅尔看着温迪，蓝宝石般的眼眸逐渐亮起。
风神。
自由的神明，巴巴托斯。
人类做不到的事情，神明呢，神明一定可以！
炽烈的希望在他心中点燃，他第一次明确了自己想要的未来究竟是何等模样。
正在此时，屋子里突然吹起一阵微风，他只感觉手中一沉，掌心多出了一块发着光的青色宝石。
与温迪腰间的宝石一般无二，青色的宝石中篆刻着翅膀的纹路。
神之眼。
在拿起这块宝石的时候，他脑海中突兀浮现出了它的名字。
面对无法掌控的境遇时，人们总是喟叹自己的无力。但在人生最陡峭的转折处，若有凡人的渴望达到极致，神明的视线就将投射而，这就是「神之眼」，受神认可者所获的外置魔力器官，用以引导元素之力。
他不由地望向温迪。
仿佛从诗歌，史诗，神话中走出的精灵少年朝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