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德与怨（上）

在三十二营首领的联席会议上，张献忠分析形势时说：“根据我留在陕西的探马回报，现在的形势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满天星、可天飞等十多营首领已被官军斩杀；爬天王、新来虎等四营首领被官军擒获；大天王、射塌天等六营首领投降了官军。目前，只有李自成的两万人马逃入四川后还在和官军周旋。而托天王、镇天王、张妙子、金翅鹏、邢家米、整十万、顺天王、扫地王、上天龙、一条龙、小红狼、九梁星等营人马所剩无几。多则千余，少则几百。隐于深山老林不敢出没。陕西方面败得如此之惨，这教训不得不认真总结。归结起来最大的问题是人心不齐。大家想一想，大敌当前，要不是射塌天李万庆临阵逃走，李自成克制一下暂不率兵去追杀，如何能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大家如果都能像翼德贤弟那么拼死一战，官军怎能奈何得了他们？官军人数虽多，打起仗来根本不是我们义师的对手。”

张献忠停了一下，喝了两口茶，又继续说：“明朝要全力来对付我们了，但是大家不要怕，李自成两万人马尚且能够和明军拼搏，我们有十万之众，还怕他们干什么？不过，我们现在不能和明军硬打硬拼。依我管见，我们应该及早进入英霍山区，占据一块地方做立脚之地。明军比我们强大时，我们凭险据守，让他占不到便宜。明军撤退时，我们乘机追杀。形势对我们有利时，我们破州克县，把打来的粮食、物资运回驻地，以做长久打算。只要我们和当地老百姓处好关系，得到他们的支持，我们就能度过难关。”

张献忠看见有两个首领在下面低声嘀咕，便敲了敲桌子，说：“说到这里，我要提醒部分弟兄。我们举旗造反，目的是杀贪官，除暴政，推翻明朝的腐朽统治。我们都是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才举旗造反的。我们都饱尝了恶人欺负、官府压榨之苦，所以我们不能再去祸害老百姓。我们的士兵兄弟都来自穷苦老百姓，我们在座的绝大多数兄弟的父母也都是穷苦老百姓，所以我们就更不应该去扰害老百姓。没有老百姓的支持，我们的事业是不能成功的。我给我的部队制定了几条纪律，今后希望各营能够抄一份回去作参考……”

过天星突然插嘴说：“小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哥。”

张献忠点了一下头，说：“请讲。”

过天星看了看身边的几个首领，说：“兄弟们投奔到我们这里，无非是为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过几天好日子。我们管得太死，有几个在我们队伍里待得下去？”

张献忠非常气愤，心头的火儿直往上冲，但他知道过天星不是他的部下，而是盟友。他不能像对待部下那样对过天星说话，于是笑了笑说：“待不下去让他离开不就行了？这样的人你干脆让他去当土匪好了。你们的部下有这种想法毫不奇怪。我们在座的都是首领。首领不应该有这种想法。秦末的张子房，隋末的徐茂公，元末的刘伯温，他们都不缺银子花，都不缺酒食，为啥还跟着别人造反？要知道，大丈夫立身天地间，必定要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只做个酒囊饭袋。明朝官吏只知道对老百姓层层盘剥，层层高压。豪门富户只知道敲骨吸髓，鱼肉乡里。老百姓在好年景日子尚不好过，遇上灾荒年月，就只有死路一条。如今许多地方已经发生了吃别人小孩的事件，我们怎能再去祸害老百姓？明朝腐朽透顶，气数已尽，只有来个改朝换代，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在座的都是数千人马，甚至数万人马的首领，从今往后不能再犯糊涂。愿意和我张献忠联手的就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留在这里感到不舒服的可以好合好散。只要不投降官军，不上山当土匪，我们就可以永远做朋友……”

张献忠的话讲得很长。过天星和其中的几个首领有些不以为然，但都不敢说出来。还一致赞同张献忠的主张。他们这支联军虽然有六家三十二营，十万人马，张献忠只有三万人马，但张献忠是他们的主心骨。张献忠的三万人马最能战斗。如果没有张献忠，他们都不知道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强大的敌人。在这关键时刻，谁也不能与张献忠唱反调。更不敢像李万庆那样轻易离开。

麻城军事联合会议后，联军在英霍山区找了一块地方，准备认真经营，作为他们的立足之地。张献忠把他直属的三万人马驻扎在望云寨一带，其余五家的七万人马，在周围相距百余里处各守一方。他们准备在以望云寨为中心的方圆几百里地区长期住下来，招兵买马，收集粮草，训练军队，和官军对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