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顺水人情
第二天，宋军大队抵达易州东侧的金台驿。东西班指挥使孔守正和刘仁蕴带领本部东西班人马，近五百人先行大军一步，直奔岐沟关。
御前左右班隶属殿前司马军，人人有马，暮时到达岐沟关，当夜天气阴晦，不见月光，反倒使得宋军人马身影被夜色隐藏了起来。
岐沟关地处拒马河之北，据岐沟之险，故名岐沟关，但关城狭小，周回不过四里，还是李进熟悉的小土城式样。
至关前百步后，孔守正令刘仁蕴节制大队兵马，他单独领着二人慢慢贴近关墙。刘仁蕴下令人人下马步行，人含草，马衔环，借着夜色，靠近岐沟关三十步方才停下。
孔守正手持圆盾，对左右手下说道：“你二人再此等我指令，若我不能劝说守将投降，你二人就回禀刘指挥使，下令攀城，这关城狭小，料想抵不住我等。”
说罢，他小心越过关门前的鹿角拒马，贴近吊桥，深吸片刻，厉声道：“城上守将何在？”
孔守正一声厉喝，惊起了关城上半睡的手卒，只听得城头脚步攒动。
“城下何人喧哗？”
岐沟关守将住所就在城门五十步之内，听到手下召唤，来不及披甲，只得先上城头。
“何人在下喧哗？某乃岐沟关守将刘禹。”
“我乃大宋先锋官孔守正是也，今率精兵五千兵临关下，关使莫非想以此破关，抵抗二十万天军。”
刘仁蕴远远听到城下的声音，却听不真切，于是下令人人举火，岐沟关地势狭窄，宋军五百人举火，犹如一条火带，在关前亮起。
得到刘仁蕴的响应，孔守正更加镇定：“刘关使，莫非要为契丹人尽忠？”
刘禹望着关前的火带，又看了下关下的孔守正，没想到时隔二十年，宋军再次大兵北上，兵锋凌厉。城下这人居然还敢贴城喊话，兵马五千居然毫无动静就贴近关城，莫非天命在宋。
他思量片刻，下定心思，这辽国在重视汉臣，还能有宋朝重视吗。于是对左右说：“如今大宋兵马北上，此刻不反正，更到何时？放桥开门，迎天军入城。”
孔守正看到城头吊桥缓缓落下，心神大定，朝后喊道：“速去喊刘指挥使带兵进城。”
片刻后，刘仁蕴带人进城，把守城门要地。看着宋军人数不满五百，刘禹并未有“被欺骗”的恼怒，反倒是尽力帮助孔守正安抚守军，就算先锋精兵五千是假的。
但是宋主亲征，国内一统，此番北上十几万的精锐肯定还是有的，他也不想再为契丹人卖命，自是开门的时候已经转换了立场，以大宋臣子自居。
接到孔守正兵不血刃劝降岐沟关守将的消息后，赵光义并未停留，而是亲自率军绕过岐沟关，再次北上。此番赵光义亲率人马，不作停留，连六军仪仗司和宫人都被他甩在后面，直奔涿州而去。
天亮后在听说官家直接北上后，孔守正和刘仁蕴商议，由刘仁蕴带领本部人马，等待后军钱俶到达后，禀明钱俶，留兵把守岐沟关后，其再北上汇合。
早上雾气蒙蒙，孔守正不避露气，带领本部马军，再次追赶赵光义，于涿州前再次赶上。受命和东西班指挥使傅潜领一支前军作为先锋军，已经游弋涿州城北。
此时涿州刺史耶律隆德已经派人知会北院大王耶律奚底，其决定亲自率军迎接宋军先头部队。
耶律隆德看宋军人少，对判官刘厚德说道：“宋军此次不宣而战，来势汹汹，如今已到涿州，我当为国家决策拖延一二。”遂不顾刘厚德反对，率城内两千辽军迎战宋军。
孔守正看着这个同样为东西班指挥使的幸进之人，十分鄙视。毕竟他孔守正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而傅潜昔日不过为官家身边一随从，官家即位后，方才显贵，对这种基本上没有战功的军校，他向来是看不起的。
“傅指挥使，可敢随我迎战辽人？”
傅潜先前在河东受的伤早就好了，浑身利索。此时闻言，不由得心神激荡：“有何不敢？孔指挥使，比比看，谁人杀的辽狗多。”
听过傅潜的话，孔守正也是精神一振：“兄弟们，死则封官荫子，活则领赏万钱，跟我冲啊。”
宋军趁耶律隆德出兵涿州，尚未整军，耶律隆德没想到宋军只有区区几百人居然敢首先发起冲击，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不要慌，随本将军的将旗向前，把这群宋贼，统统送进涿水。”耶律隆德不愧是辽军青年俊秀，迅速放弃整军，命令所有辽人跟着他的将旗向前，两支人马打了个旗鼓相当。
“将军，前面有我军和辽人厮杀。”
李继隆正和郭守文率领三千兵马刚至涿州城南，听闻游骑通报，于是对郭守文说道：“郭将军，前面必是孔指挥使等人，其人少而辽军众，我率骑军先行，郭将军率步军随后，如何？”
郭守文在河东追亡逐北，夺取代州，屡立战功，因此此次对于北上幽燕倒不是十分热切，抚长须道：“如此甚好。”
李进只得随李继隆至涿州北助战，近两千的生力军加入，一下子就打破了战场平衡。李继隆率军分作两支，从左右包抄辽军，欲将此辽军尽歼于此。
耶律隆德望见远处千余宋军人马杀来，将旗上赫然写着“李”字，也不做思量，在亲军的护卫下，引残军数百北撤。
李进看见辽军仓皇撤兵北上，心中大喜，拿出他的大喇叭喊道：“你们主将已逃，何苦死战？”
被李继隆和孔守正两军围住的辽军闻言，面面相觑，最后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孔守正勒马行到李继隆马前，拱手道：“多亏李将军及时赶到，才能擒获这些辽军。”
李继隆回礼道：“同为先锋前军，你我不必如此生分。孔指挥使接下来可要接着追绞这股残军？”
“我手下连日急行，就在此等候官家亲至。将军若是想继续北上，即可先行。”
“好，这涿州城就交给孔指挥使了，郭将军到此后，烦请知会一下，某率军先行北上。”
说罢李继隆也不等孔守正回礼，再次率领李进等人领军北上。
耶律隆德引数百残军退至涿水南畔，会合胡瞿河一带的辽军两千人，军势复振。
“我受命驻守涿州，兵败弃涿州，已是不该。现在我欲回师再与宋人一争高下，汝等以为如何？”
“愿随将军死战。”
李继隆率领呼延赞、刘义、马进三指挥马军，再次于涿水前遭遇耶律隆德军，两军一遭遇就厮杀不止。
呼延赞一马当先，此时的他使得一杆长槊，左挑右刺，杀入辽军，韩起紧随其后。刘义和马进两指挥的吐浑小底军，更是如同猛虎下山，势不可遏，打得辽军节节败退。
李继隆带了一都人马直取辽军将旗，李进、王贵援护左右，呼延兄弟二人，有乃父之勇，正欲齐齐杀入阵中。
李进只觉得他心脏“嘭嘭嘭”的乱跳，他僵直的身子，死死地拉住缰绳，反倒使得他慢慢落后于众人。
王贵来到一旁，轻轻地叫了声“二哥”，方才把他叫醒。
李进再次注意战场局势，赶忙冲二人喊道：“呼延兄弟，给我回来。你二人职责乃是保护将军（还有我），勿要光顾自个厮杀痛快。”见二人退回队列，在一旁援护，李进由是心安。
有了亲军守护，辽军又节节败退，这等战争局势，反倒不再需要李继隆亲自厮杀。随后郭守文带领荆嗣等军到达，大势抵定，耶律隆德只得带军且战且退，退至在胡瞿河南岸。
耶律隆德见大势已去，对左右说道：“此次败师，我难辞其咎，你等不必随我死事。若可逃出生天，万望替我向北院大王回禀，宋军凶猛，不可小觑。”
于是，除了耶律隆德亲军外，其余辽军四散溃逃。耶律隆德战至最后，自刎于胡瞿河前，成为此次幽燕之战第一个死战的辽军大将。
另一方面，涿州判官刘厚德看耶律隆德被围困，率领残军北撤后，没有半点迟疑，他立即开门投降了。
孔守正看着傅潜领着人忙上忙下，给辽人“收尸”，不由得眉头大蹙。因为这人居然把辽人尸体收集在一起，摆在涿州城外，连同缴获的兵器旗帜，都被放在一堆。
本来还对傅潜的勇武有些改观的孔守正，顿时对傅潜的形象一下子拉到了最低。随即他也不再理会傅潜，随即带领本部人马进入涿州城，清理涿州城内的不稳定因素，等候官家大队人马到来。
十六日凌晨时分，赵光义率领大军赶到涿州城下，看到城下辽军尸体横藉，兵器旗帜堆积，大赞幽燕可为。
傅潜又趁机面圣，谄媚的说：“官家，我等涿州城北一战，生擒辽军五百人有余，遂下涿州。随后李将军和郭将军又在胡瞿河南尽歼辽军，辽军大将耶律隆德自刎于胡瞿河畔。”
赵光义听闻首站告捷，前后俘虏五百辽军，歼灭辽军三千多人，而己损甚轻，堪称大胜。不由得对傅潜等人大加赞赏。
随即令冀国公高怀德、铁骑右厢都指挥使刘廷翰、东西班指挥使孔守正，继续北上，游弋桑干河。之后大军全线渡过刘李河，中军主力在良乡稍作休整。
曹翰、米信率领后军和钱俶等贵胄军团赶上中军，宋军兵锋直向幽州，辽国南京析津府。幽州西南再无辽国势力，同时宋朝兵马北上的消息慢慢朝周边散发出去。
十七日，宋军急行军一天一夜，于第二天凌晨宋军大部人马，赶至幽州城南，赵光义驻跸宝光寺，等待后军到达。
李进看着远处那座幽州城，在凌晨时分，天还没大亮，墙体发黑，远远望去，犹如一座铁城。
他暗下思量从十四日从易州东出发，到十八日到达幽州城南，前后四天四夜，宋军这次的急行军，倒真是打了辽国一个措手不及。
这次为什么会兵败呢？十几万人在手，又打了一个闪击战，到底缘由何事，会使得宋军兵败呢？
此时辽国北院大王耶律奚底、乙室王撒合、南京统军使萧讨古近两万人马驻扎城北，在十六晚接到耶律隆德的败报后，方才知晓宋军北侵，兵马数目不详。
宋军先锋东西班指挥使孔守正巡哨城北，在清河南遇到辽军。莽子兄孔守正一看辽军起码有上万人驻扎在此，营帐连绵。而他和刘廷翰却只有三千人，心里反而更兴奋。
“刘都指挥使，某先冲寨，您老在此等候后军，为我掠阵如何？”
“那就祝孔指挥使旗开得胜。”
孔守正难得进行了一波战前动员：“兄弟们，之前都是小功小劳。现在又上万辽狗的首级就摆在前头，想立功受赏的随我冲啊。”
说完，孔守正一马当先，朝辽军奔袭而去。刘廷翰唤来一亲军：“快去向官家请援。”
耶律奚底等人以为胡瞿河尚有两千辽军布防，因此对于宋军过于轻视的他，对此次宋军急行军到幽州没有任何防备。
宋军的突袭收到了奇袭效果，只有三千多人的宋军，连连挑翻几座营帐。
耶律奚底在手下的帮相下匆匆穿上铁甲，对赶来的撒合说道：“怎么回事，宋军不是还在涿州吗？”
撒合一脸的无奈：“大王，我早就劝你别太轻视宋军。当下要赶紧收束军队反攻，幽州外一共就我们这两万人，万万不能损没。”
孔守正一路冲杀，边杀边放火，直奔辽军中军大帐。统军使萧讨古聚集一千多人前来阻挡，没几个回合便被孔守正刺下马去，左右亲军只得带上他先行撤退。
“报，东西班孔指挥城北遇敌，请求大军支援。”
赵光义听到孔守正率几千人又冲进辽军大军中，对于这个爱将是又喜又气，赶紧命人下令左右的宋军全线出击，接应孔守正。
耶律奚底看着孔守正在马上耀武耀威，怒不可遏。随即令人竖起北院大王大纛，亲自率兵绞杀。乙室王撒合则继续收束军队，为其掠阵。
首先赶到的是朔州观察使马仁瑀，随后河北中山大帅孟玄喆，二人合兵近万人，再次杀进已经刚刚安定下来的辽军大寨。
密密麻麻的宋军手举火把，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刚刚收拢起来的辽军再次出现溃逃。
“大王，先撤兵，再图后进。”